对于朝鲜来说,如果开放互联网,在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可能会由于信息流动影响体制存续;如果继续封闭互联网则不利于经济发展、国际合作和国家声誉,最终无助于保持政权稳定。这被称为典型的朝鲜“网络发展困境”。 一旦接入国际互联网,互联网渗透力量将逐渐穿透主权边界和朝鲜政权设置的“信息壁垒”,网络信息传播与朝鲜当局意识形态之间的巨大张力和冲突无法避免,保持意识形态的纯洁性、统一性、感召力的难度和成本都在增加,对政权的说服能力构成挑战。(33)因此,在未来一段时期内,互联网极有可能成为朝鲜政局的“新变量”,发挥微妙却显著的作用。从朝鲜实际情况看,一方面,朝鲜当局依然奉行强有力的新闻信息管控政策,密切监控互联网发展,将国际互联网使用局限在非常小的范围内;另一方面,在经济利益和好奇心理的驱使下,为数不少的朝鲜民众正在试图突破政府对信息渠道的严格管控,接触韩国电影及流行音乐,以及其他国家的电台与电视节目。手机、电脑、MP3播放器及U盘已开始通过走私等非法途径进入朝鲜。(34)可以预见,在世界信息化浪潮和民众信息利益诉求影响下,“信息孤岛”局面难以长期维持,这考验着朝鲜当局的适应性和调试力。长远来看,信息技术快速发展和互联网的普及有利于朝鲜实现经济社会现代化、增强国防军事能力、树立开放的国际形象。互联网发展与朝鲜政权稳定并不必然是“零和博弈”局面,而是有多种路径和现实可能。(35)朝鲜当局在可预见的将来会继续采用实用主义和工具主义策略,建立“蚊子网络”(36),即在享受互联网带来的经济发展好处的同时,尽可能屏蔽和过滤消极政治影响,防止外部信息、文化渗入现存体系内部,维持政权稳定。 归根结底,朝鲜互联网发展的速度、规模和水平毫无疑问取决于当局对国际、国内形势的基本判断和掌控能力。(37)无论如何,互联网发展应该服务于增进而不是威胁动摇朝鲜政权的核心利益。2003年,朝鲜已经试开通国际移动通信业务,但是到2004年龙川郡爆炸案危及金正日人身安全后,朝鲜当即关闭国内无线通信网,禁止本国民众使用手机,并严禁外国游客携带手机入境。2007年,朝韩关系缓和,在两国首脑会晤期间,金正日向卢武铉表示,“只在开城工业园联网没有问题,但是如果朝鲜的其他地区也进行联网的话,那就会有许多问题。如果问题能得到解决的话,那么没有理由不开放互联网。”这里所指的“问题”,主要是涉及朝鲜当局视为核心利益的国家安全和政权稳定问题。2007年李明博上台不久,朝韩关系逆转,南北方之间经贸联系和信息合作几乎全部中断,朝鲜政权严密控制互联网发展。2009年,朝鲜的核试验和导弹试射之后,遭到更加严厉的国际谴责和制裁,朝鲜生存的外部环境恶化,国际互联网连接几乎完全中断。金正恩执政之后,2013年在国际社会的呼吁下向外国游客开放3G网络,之后不久又立即禁止,同时严格检查中朝边境地区居民的互联网使用。(38)在2011年金正日逝世、金正恩接班之际和2013年处决张成泽的敏感时间点上,朝鲜互联网都做出了重要反应:或是切断一切外部联络,或是加强信息过滤和筛选,朝鲜中央通讯社和劳动新闻网页上有数以千计的信息被删改。(39)因此,可以做如下推论:一旦朝鲜国内政局稳定,与美日韩等国关系缓和,朝鲜当局就会更加从容和自信,也会增加开放国际互联网的信心和勇气,朝鲜的互联网发展进程将由此加快。相反,一旦朝鲜国内政局不稳,与美日韩等国关系紧张,朝鲜当局就会更加谨慎和敏感,因而将加强对信息网络的控制,甚至不惜切断与外部世界的联系、最大限度降低外部风险。总之,朝鲜互联网发展的脆弱性和摇摆不定,实际上根源于朝鲜局势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。 另外,资金和技术壁垒始终是朝鲜互联网发展的客观制约。即使朝鲜当局摆脱决策困扰,形成大力发展互联网的共识,要想取得通信技术的长足进步和资金保障,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美国和韩国因素。(40)为了避免朝鲜将高新科技用于军事用途,1996年美国主导的《瓦森纳协定》明确规定禁止向朝鲜出口包括电子器件、计算机、电信与信息安全产品在内的军民两用科技产品。同时,由于朝鲜依然被美国列为“支持恐怖主义国家”,因而难以获得西方国家更多的国际投资,而这是发展先进信息产业所必需的资金条件。韩国曾经打算在开城工业区设立若干信息科技公司,雇佣朝鲜信息软件人才,一方面注入资金,开展商业合作,提升韩国和朝鲜的信息科技竞争力,另一方面帮助朝鲜培养和储备信息科技人才。但是,随着2007年李明博执政和朝韩关系倒退,这类信息软件公司始终未能取得成效。 |
